第29节  拜师

嬴吉家小小的屋子里虽然坐满了人，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像是雕塑一般地或站或坐在那里……不一会儿，人群中传来了低低地抽泣声，屋子里的空气再一次被咸湿的泪水所充满……人们的心里像是翻开了五味瓶，但却只有那或咸、或辣、或苦的滋味……短短地讲述让大家重新嗅到了血雨腥风，重新经历了生离死别，重新复制了痛苦和仇恨，重新埋下了希望和期盼……

“来，嬴吉，不哭了孩子，帮奶奶一个忙……”过了好一会儿，奶奶止住了悲伤，用力地擦了擦眼睛，拍打着正伏在床边哭泣的嬴吉，“帮奶奶去把里屋墙角的柜子打开……”此时嬴吉也止住了哭泣，用袖子使劲地抹着红红的眼睛，看着奶奶，认真地听着奶奶的话：“那个柜子的最里面，也就是那堆衣服的最下面有一个不大的包袱……哦……是一块碎花布包着的，你去把它拿过来……”

嬴吉按照奶奶的吩咐走进里间屋，打开在墙角边的柜子……那柜子有年头了，柜门都有点变形了。记得以前嬴吉曾经不止一次地建议奶奶换个柜子，但奶奶始终不换，对他说用这柜子有感情了，不能丢掉。有一次，为了让奶奶高兴，嬴吉还悄悄带玄平回家专门看了看这个柜子的构造，然后让玄平照着这个柜子的样子不差一丝一毫地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新柜子送给奶奶……结果呢，那天奶奶表现得却很是平淡，只说了一句：“我只要这个！”就走了……于是奶奶仍旧使用着旧柜子，而那个新柜子只能放在嬴吉的房间里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天，嬴吉仿佛忽然间明白了……这个柜子肯定是那时候爷爷留下来的，那里面寄藏着奶奶的思念，那就是她的回忆，那就是她的亲人，那就是她的爱……嬴吉想到这里，又用手抹了抹流在脸颊上的泪水，打开了柜子，找到了奶奶说的“碎花布的包”。那包袱摸上去软软的。

奶奶接过包袱，脸上顿时充满着温暖的笑意，她摸了摸那柔软的花布，慢慢打开……大家的眼睛始终关注着奶奶的一举一动，眼见老人打开碎花布包，从里面拿出来一件衣服……那是一件男人穿的外衣，那是一件满是斑斑血迹的血衣！

“这件衣服，就是你爷爷留下来的，这件衣服是他当年与对手最后一战时穿的……我一直留着它，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也是我们最后生离死别的见证……这上面，也是他最后要跟我说的话……”奶奶说到这里，似乎又说不下去了……她停了停，刻意忍住了即将再次流露出的悲伤，“那天一战后，直到我昏睡了七天七夜醒来时，我的身边只有他给我留下的这件衣服和他要对我说的话……”

此刻，大家才渐渐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件破旧的衣服上……羊长老慢慢起身走到床边，从奶奶手里接过并打开了这件布满了血迹的衣服……直到现在，大家才发现，这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实际上竟然是一行行用血写下的字！那字很小，却写了很多，那上面有好多的话，密密麻麻，这么多年却依然清晰可见……

长老双手捧着这件衣服，认真地端详着写在上面的每一个字：“亲爱的，我们赢了……你，我，还有羿，我们真的赢了。赶走了他们，是你用这力量最终拯救了梦之谷……长老他老人家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记得告诉他……但我得走了，我真的想等你醒来跟你说上最后一句话……我也想听你跟我说最后一句话……但我想我等不及了……在我写些话的时候，羿已经走了，他说他先走一步，在生命的另一端等我，他临走前让我告诉你，说他已经见到了你那神奇的一击，他再无遗憾了。可我还有遗憾，我看不到你对我说话了……看不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了……答应我，活下去，带着我的希望活下去，为你也为我……我这样静静地走，不会看到你为我流泪、痛苦的样子，我是幸福的……带好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们的希望，活下去……”长老念着那衣服上的话，几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遗憾的是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这些话本来是应该他亲口对我说的……哪怕是让我能够送他最后一程……”奶奶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出奇地冷静，“不过我想，当时如果我醒着，看到他的离去，我想我不会再有活下去的勇气……这么多年，我是靠着他临终的这些话才走到今天的，就像他说的那样，我活着，是因为带着他的希望……”

“这些情况，你当时没有跟我说啊……”长老按捺住激动的情绪。

“当时我虽然活着，可我的心已经死了，我变得不爱说话，不愿意与人来往，我觉得嬴穆是因为有了能力才会惹来这样的结局……所以我变得性格怪异，我也开始讨厌这能力，那时我希望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所以当我醒来后，当我发现已经物是人非，当我看到几天前还是温暖可靠的依赖瞬间已经离我远去的时候，我就决定彻底埋葬自己的情感，所以……谁问什么我都没有说……至今，没有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对手会忽然撤退，为什么嬴穆和羿惨死战场……只有传言和猜测……那时，我觉得我好累，只想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带大……因为那是嬴穆的希望……”

“哎……虽然我猜到了几分，但却没想到过程却如此的惨烈！嬴穆是个当之无愧的大英雄，也是我最好的徒弟，我没有看错他！如此说来……当年，没有你们的战斗，这场经典的三VS三的战斗，就没有我们后来的胜利！”

“奶奶，那个叫布鲁斯的黑暗使者后来怎么样了？”

“哦，对了，还有那个从他气形里钻出的家伙死了吗？”

“对啊，奶奶，另外两个人是逃跑了吗？”

“还有，长老爷爷，您还有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孩子们一会儿问奶奶，一会儿又都一股脑地转过头问着长老……

“当时，我只记得，在嬴穆给我暗示后，在他身体突然闪躲的一瞬间我打出了最后一击……眼见着正面的幽灵帅布鲁斯和他身后的家伙远远地飞了出去，我也看到了被吓坏的另外两个人，他们似乎也受了伤，迅速地向远方退去，他们的身形都非常快，像两道白色的光……后来我就晕倒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曾经跟你说过，你的身体无法承受那种力量的爆发，上次你用了它，不是我的救治，恐怕你也要睡上个三天三夜……但据我的判断，你身体承受的消耗应该与你使用这种力量的大小和强弱是有关系的……”

“这一点我也发现了，那天我出手打那两个刺客的时候，就是怕无法一击中的而让他们有还手之力，那样我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我也就尝试着不发全力……果然，那次没发全力，我并没有晕倒，仍有力气走回去，就是有点儿力不从心……感觉是可以忍受的。但像那次和嬴穆一起作战的时候，确实拼尽了全力……”

“至于……至于这几个仇人之后的情况，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再次发现他们的任何踪迹和信息，毕竟我要抚养我的孩子和后来的孙子，所以我没有再去刻意的寻找……我也怕那样的话会给我的孩子们带来更多的危险……况且我的消息并没有太多的来源……不知道，这些……长老您还知道多少？”

“据我的了解，目前，我们的仇人并没有死！”长老肯定地说着，望着屋里一张张吃惊的脸，继续道，“最近，也就是我出关以后，我第一时间通过我们长老会秘密的联络方式了解了最近五十年的大致情况……哦，对了，我们长老会这种秘密联络方式是我们之间专用的方式，尤其会针对不断进行闭关修炼的长老们，向他们提供在闭关修炼期间的各种情报，让大家及时了解情况。据我们长老会的情报，目前恶盗并没有死，当年的一战他和托·布鲁斯只受了重伤……”

“长老，托·布鲁斯是谁？”

“哦，忘了说了，托·布鲁斯是他的哥哥，他们是亲兄弟！之前，你们应该还记得我介绍过詹姆·布鲁斯，最擅长三VS三的战斗，而且与他进行单挑的对手几乎没有生还的……对吧？”长老看着一张张茫然的脸，继续说，“他之所以能够全胜，应该就是依靠这种气形里藏人的卑鄙伎俩取胜的！”

“太恶毒了！”

“跟他对战单挑岂不太冤了！”

“我说为什么管它叫恶盗呢，真是可恶！”

……

屋里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着，但此时大家谁都明白，这兄弟俩的实力的确很强，连奶奶在近距离如此神奇的致命一击都没能将他们兄弟除去，可见，他们的能力是多么可怕……如果下回他们再来，又该怎样应对？况且，如今的奶奶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老奶奶了，没有了那样神奇的力量，我们该怎么办？在人们的心里，恐惧再次袭来……

“据说，这兄弟俩以前一直修炼这种一藏一的招式，而横行这么多年没有暴露都是因为交手的过程中从没留下活口的缘故……倒是五十年前的这一仗，你的力量让他们受了伤，人们才发现原来詹姆·布鲁斯有个哥哥叫托·布鲁斯，这是咱们目前的仇人和最大的对手……”

“长老，他们在哪里？”嬴吉迫不及待地问。

“他们目前一直住在一个叫‘黑影山’的地方，那是他们的老巢，没有人能够到达那里……”

“为什么？”

“因为，到达‘黑影山’需要先穿过一个叫做‘黑魂之森’的地方，那个地方危机四伏，没有人带路的话，据说没有人能活着走出那里……即使是幸运地冲过 ‘黑魂之森’，到达布鲁斯兄弟的面前，你还需要完成和对手手下大将的较量，更是难上加难！……目前知道的仅有这么多……但我们还在收集信息……”

“啊！”大家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感叹着。

“所以，孩子们，你们看，面对这样对手的进攻，如果没有嬴穆、羿这些前辈的抵抗，我们的家园早已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了！记住！让勇气常驻于心！”长老说到这里，眼睛望着窗外……这时，在那森林的远处，在那天边，正泛起一抹清爽的亮色……

“原来，河马奶奶家的三位前辈都是这样牺牲的！”几个少年自顾自地感叹着。

“是啊，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们记住这些前辈，记住危险依然存在的道理啊！”潘达看着几个少年，语气沉重地说，“近些年，黑暗力量在逐渐增大，可我们的防备力量却始终不见长进，而且王国似乎对这些危险信号并不是一个积极应对的态度……”

“我觉得也是，目前必须抓紧时间准备，这几天的刺客事件，眼看着避风寨的全灭，黑暗势力似乎又是蠢蠢欲动，看似他们的力量又在壮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村长应和道。

 这时候，潘达站起身，慢慢走到正对着窗外远处发呆的羊长老面前……长老愣愣地回头看着他，只见潘达突然弯下庞大的身体在长老面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大家都愣了……

“长老，我们有一个请求……”这时候，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潘达浑厚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请您答应我们，收下我们这几个孩子当徒弟吧！他们就是我们的希望，他们也是嬴穆前辈和羿前辈们的希望，请您收下他们！”

短暂的停顿后，几个少年一起跪倒在长老面前……

“收下他们吧长老，这也是我的心愿！”这时，奶奶说话了，“以前，我厌恶那力量，认为那是不祥的，认为能力是伤害我全家的根源……我现在不这么想了，嬴穆他有大爱，他的子孙也应该继承这份大爱……收下他们吧，求您，为了嬴穆……”

此时，窗外的那一抹清爽的亮色变成了一道道漫射的绚丽光彩，照着刚刚睡醒的森林，照着屋子里每一张充满希望的脸……长老站起身，大长嘴上终于露出了微笑……